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chapter79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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chapter79

“刺啦——”

輕微的火燃聲在漆黑屋內劃開了道口子。

燭火搖曳,落地的兩道影子時而重墨時而接近透明。

好似燭火一熄,影子也會跟著破碎。

林虛舟將桌上剩下的半截蠟燭點燃,回過身,把打火機收進口袋。他往坐在一旁的駱覺溪面前走近了幾步,俯身垂手,溫柔觸撫她被寒風吹得幾乎沒了溫度的臉頰。

許是被風吹疼了眼睛,她的眼角有些發紅。

駱覺溪坐在桌邊,仰起臉,怔怔地看著他。

他的指尖上還殘留著淡淡的煙草味。

短短幾日,他清瘦了不少。該是吃了不少苦。

無比貪戀地在對方眼中找尋自己的影子,對望的兩道視線膠著。

靜默良久,駱覺溪記起要問:“怎麽突然來找我?”

“下雪了。”林虛舟直起身,面朝著她退行了幾步,在空椅上坐下:“我不想一個人待著,想跟你一起。”

“這裏,每年冬天都會下雪嗎?”

“不。記憶裏,就下過兩場,這是我長這麽大見過的第二場雪。”

“下第一場雪那年,你多大?”

“七歲。”

鐵皮小屋的隔音效果並不好,屋外的狂風卷折樹幹,枯枝在叢間來回翻滾。與屋內的灰暗形成鮮明對比,發出的連續巨響聲聞之心顫。

薄皮的鐵門被風刮得哐當作響。

駱覺溪下意識往頻頻震動的門口方向看了一眼,不知是不是因為風太大的原因,總覺得心慌。

她這才發覺屋內的光線實在太暗了。

“怎麽不開燈?”

“這幾天風大,把外頭的線路刮壞了,還沒來得及修。”

“你一直都躲這嗎?”

“沒。”他似是想起了什麽,略沈吟,與她繼續慢慢說道:“這些天我去了很多地方,也去了我們之前約好要一起去的那個大學。那個學校很好。駱覺溪,你得去那裏。你跟我不一樣,你會有個很好的前途。”

聽他提及之前的約定,駱覺溪眼眶一熱,差點掉淚。但眼下不是多愁善感的時候,她清楚的知道這一點,只能克制情緒,保持理智。

“既然都走了,為什麽還要回來?”

“想你了。”

這般幼稚的話,成功激怒了她。她不由有些惱,聲霎時高了幾個度:“林虛舟!現在不是開玩笑的時候。”

“我不是在開玩笑。”他看著很好脾氣的模樣,自動忽視了她方才惡劣的態度。適時轉移了話題:“餓嗎?給你煮碗面。”

“林虛舟……”

“我看你好像沒好好吃飯,又瘦了不少。”

這本該是她想說的話。關心則亂,她不該在這種時候對他發脾氣。

駱覺溪對自己失態的言行有些內疚,戛然止了話音。

林虛舟起身走去爐邊,在爐中添炭。

炭濕潮,好不容易點燃,濃煙嗆人。

駱覺溪看著地上晃動的影子靜坐片刻,走去門邊,將門敞開絲縫通風。隔著門縫往外看,漫天的大雪模糊了曠野。

“駱覺溪。”身後的林虛舟叫了她一聲。

在游神的駱覺溪聞聲回頭,看向了他。他給她遞來了一枝玫瑰,一枝花桿的尖刺被削得幹幹凈凈的玫瑰。

她隱約記起些事,心口一跳,目光轉向了桌角放著的一把彈.簧刀。

那是他方才給玫瑰削刺的刀子。跟上次不一樣,這刀很幹凈,沒有出現令她心驚的血汙。

她懸緊的心稍稍松下幾分,不動聲色地收回目光,看向他。

“我聽人說,初雪的時候告白,兩個相愛的人就能永遠在一起。”他白皙的面頰泛起紅暈,展開的手臂不怎麽自然地繃得筆直,把花遞向她。

“雖然眼下說‘永遠’好像有些不切實際,但我還是想試試。駱覺溪,我……可以嗎?”

永遠嗎?

像是理想童話裏才會出現的詞。

駱覺溪看著他遞來的花,有片刻的楞神。那朵玫瑰凍枯了,花瓣有些蔫。但被護得很好,每一瓣花都緊緊固在了花桿上。

見她好半天沒動靜,林虛舟漸漸有些沈不住氣:“我難得浪漫一回,你不打算配合我嗎?”

駱覺溪回神看他,蓄在眼眶中的淚模糊了她的視線。她急忙撇過臉,伸手接過了他遞來的花:“這種話你都信,你可真是個傻子。”

他似嘆般道了聲:“或許吧。”

轉身走去爐邊,揭開鍋蓋,伸手隔了點距離覆在燒滾水的鍋上試了試溫,旋即又將蓋子蓋上了。

駱覺溪盯著手中的玫瑰,思緒萬千。

她憶起李叔用心良苦與她說的那些話,默了片刻,走去林虛舟身邊,輕輕叫了他一聲。

“你之後什麽打算?是繼續逃?還是……”

聽她欲言又止,林虛舟回眸問:“你希望我怎麽做?”

“你還記得,幫著我和駱書陽一起處理丁秀珍身後事的警察嗎?其中有個姓李的警察,他今天有找過我。”

“因為我的事?”

“嗯。”駱覺溪沒打算瞞他,點頭道:“我跟他咨詢了一下,他說,你這種情況,如果能自首,是可以酌情輕判的。他還說,他會幫我們。他是個好人,他不會騙我的。”

“好人?”他眼神陡然一稟,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:“那你覺得,我是個好人嗎?”

駱覺溪並沒註意到他細微的表情變化,很肯定地一點頭:“你當然是!不管別人怎麽認為,你在我這,一直都是個很好的人。”

他似嘲般笑了一聲:“那你確實沒什麽看人的眼光。”

駱覺溪楞了一下,一時不知該如何接話。

林虛舟收回視線,俯身在燒熱的鍋裏下面條。

是手搟面。他廚藝很好,從前在面館後廚打工,面條搟得勻稱又勁道。她常吃他煮的面,就算只是素面,她也怎麽都吃不膩。

他好像無論做什麽,只要上了手,就能做得很出色。她有時候甚至會懷疑,這世上究竟有什麽事能難住他。

其實如果他真有心想逃,以他這樣的智商,警方要抓住他,確實有難度。

勸他自首,對他來說,真的會是一個好的選擇嗎?

她有些動搖,不由開始懷疑自己的想法。

“所以呢?你說了這麽多,到底想讓我怎麽做?”林虛舟問。

“我沒有想替你做決定,之前讓你逃,確實是我考慮不周。我現在……”駱覺溪攢緊了手中的花枝,斟酌了一下,還是決心把想說的話說出口:“我也只是個建議,看你要不要考慮自首?”

“你要我去自首?”他猛地轉過身,一雙漆黑的眼眸直直望著她,誓要看穿她一般:“你是希望能早些了結這件一直困擾你的麻煩事?還是希望我去送死?”

駱覺溪頓時一驚,被他這般陌生的眼神嚇到,不自覺往後退了半步:“你在說什麽?我怎麽可能會希望你去送死?”

“你沒有去過那種地方,你不會懂。在我看來,是被關進監獄、還是關進精神病院,都沒什麽區別。在那種暗無天日的地方有多煎熬,你根本不能想象。要把我再關進那種地方,還不如讓我直接死了幹脆!”林虛舟道。

駱覺溪想勸他,可又不知該怎麽勸。他說的沒錯,像他這樣的人,真要把他關進監獄或是精神病院,那簡直生不如死。

她連自己都說服不了,更別提說服他了。她張了張嘴,想說點什麽,出口的話卻異常蒼白:“不是這樣的,林虛舟,你別這麽想。你想得太極端了。”

“是我想的極端,還是你想得太簡單了?”他步步逼近,把她逼退至桌邊,粗暴捏住了她的下巴,迫使她擡起頭看著自己:“駱覺溪,我不覺得你會是想法這麽單純的人。你真的,還願意相信這個世界能變好嗎?”

他的力道出奇得大,駱覺溪感覺自己的下巴骨都快被他捏碎了。

“林虛舟……”她疼到打顫,掙紮後縮:“你弄疼我了。”

他似是怔了一下。松開手,眼中有一閃而過的迷茫。

須臾,他空洞的眼中再次被戾氣填滿。

轉身走回爐邊,他從衣服口袋裏取出個白色的藥瓶,擰開蓋,將瓶中的白色粉末盡數倒進了鍋裏。

他的情緒波動很大。看著他越發古怪的舉動,駱覺溪猜到了點什麽。她若有所思地揉了揉方才被他捏疼的下巴,試探問道:“你在面裏加了什麽?”

“原本,我還在猶豫要不要做到這一步。”他答非所問,拿起一旁的木筷,在鍋中攪了攪。

駱覺溪沒再問,悄聲退步,將手中的花換成了桌角的刀。把刀小心藏進衣袖,以防不測。她沒有想要傷害他,但如果他真的病發,她只求自保。

待白色粉末全部化進了面湯裏,林虛舟轉身走去桌邊。

駱覺溪把藏刀的手背到了身後,屏息看著他朝自己伸來的手,全身的神經都繃緊了。

他伸出的手越過了她,彎腰拿起桌上的空碗。

見她似在緊張,他腳下步子一頓,頗有深意地盯了她一眼。

“我沒辦法想象,未來你的身邊會有另一個人來填補我的位置。所以……”林虛舟從鍋中撈了碗面,雙手捧著,將那碗熱氣騰騰的面送到了她面前:“駱覺溪,幹脆跟我一起去死吧。”

似曾相識的話。類似的話,他的第二人格也曾與她說過。駱覺溪感覺胸腔裏的一顆心都要蹦出來了,一臉驚恐地看著他。

即便是這樣的情境下,他還生怕她燙著,縮手將面碗移到了自己的唇邊,仔細吹了吹。待不那麽燙手了,他才又把面碗遞向了她。

像是在對她發出邀請般,眉目含笑,道:“我們死在一起,好不好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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